没有人想到三星会用“打造一个更平静的互联世界”作为2023CES（美国国际消费电子展）的开场白。“平静”与这个全球规模最大、最为喧哗，并在五光十色的世界赌城拉斯维加斯举办的消费电子展并不搭调。该年度大展在1月5日至8日举行。

今年的CES迅速重拾了疫情前的热闹，吸引了3000家以上的参展商、10万名以上的专业观众。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最为知名的电子消费大厂，不约而同使用了“可持续”、“净零排放”、“可循环”等更“反消费主义”的词汇作为2023年的主题。

“2023年，全球经济面临衰退，我们预计美国年科技零售收入会下降到4850亿美元。”CES的所有者和主办方，消费者技术协会 (CTA) 研究副总裁Steve Koenig说，从2020年到2022年，在疫情宅家的反作用力下，全球消费电子业零售额节节攀升，美国科技零售收入在2021年达到5120亿美元峰值，“大部分消费者在2年内可能不会再更新电子设备。”

预料即将到来的下行通道，加之脆弱的供应链、过剩的半导体供应、短缺的劳动力、顽固的通胀和持续的加息，不难理解为何大厂纷纷选择更为“克制”的路线。ESG是向内挖“潜”的渠道，也是平稳过度的“避风港”。

而衰退也孕育着机会。2008、2009年的经济衰退，刺激了4G 、移动宽带、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消费技术的发展。作为大厂的“B面”，更多小型初创科技公司正试图抓住ESG带来的机会，以前沿技术重写包括农业、食品等传统行业的基因——这是2023CES最具活力的部分，也为“科技+可持续发展”打开了想象空间。

跨越山洪险境，见证拉斯维加斯和CES展会转型

“你们的旅程还好么？有没有遇到危险？”听说我们是开着房车在旧金山跨年，加州食品杂志的记者Stephnia关切地问我。从2022年末开始将近一周的连续降雨导致山洪，将加州数以千计的树木连根拔起，倒掉的树木切断了道路，砸毁了房屋，洪水淹没了那些最受欢迎的海滩，冲毁了著名观光线路1号公路，加州居民度过了一个慌乱的新年。我们在卡斯特罗谷山顶的房车营地道路被洪水和倒树中断，在消防队员的帮助下，才赶在情况完全失控前撤离了营地。

我和Stephnia是在CES的食品科技农业峰会上相遇的。从加州太平洋海岸到内华达山脉腹地的拉斯维加斯，生态与气候问题就如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山火和洪水交替出现。这也让如何应对气候变化、如何以科技手段帮助传统行业减少对环境的伤害和影响，成为这届CES台上台下的讨论话题。

“CES2023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注重可持续性。” CTA研究副总裁Steve Koenig说。拉斯维加斯所在的内华达州大部分地区是沙漠和峡谷，水资源珍贵，多亏胡佛大坝给不夜城拉斯维加斯提供了电力。2022年，CES的主场馆拉斯维加斯会议中心，通过改造景观和安装低流量水装置，让室外用水减少了38%，回收利用了69%的垃圾，将2.4万加仑的油脂转化为了生物燃料。

据统计，依靠太阳能等新能源，拉斯维加斯赌场和度假村生产了内华达州24%的可再生能源。永利酒店（wynn’s）位于内华达州Fallon的160英亩太阳能设施，为56万平方英尺的会议中心提供了能源，并能提供度假村峰值电力需求的75%。米高梅度假村、凯撒皇宫、拉斯维加斯突袭者球队与Three Square食物银行合作，捐献了5600万餐食，相当于6800万磅食物。

市场转向“绿色溢价”，ESG成为大厂“避风港”？

如同拉斯维加斯的转型，2023CES的参展企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愿意彰显自己“消耗更少，续航更久”的特性。企业的着力点包括使用智能电网，优化供应链，融入食品科技，开发清洁水和空气技术，使用替代能源，使用体积最小化包装和循环材料，减少使用地球稀缺金属等。

ESG成为大厂们在2023年最重要的目标。三星宣布，到2050年，所有业务都将使用可再生能源满足其电力需求，并实现净零碳排放；索尼承诺，通过电池回收和钴回收的新方法、投资可再生能源以及创新经久耐用的产品，在2030年之前将业务运营的碳排放量降至净零；韩国SK称要承包全球二氧化碳减排量的1%份额，大约相当于减少2亿吨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施耐德电气展示了首个由回收海洋塑料材料制成的家庭能源解决方案。

“ESG这个概念存在了很多年，但是在这两年，很多企业开始动真格了，ESG不再是一个与现实商业平行的世界。”安永西欧战略与交易部区域管理合伙人Constantin M.Gall说，这是因为商业环境真的偏向了ESG，企业可以从中获利。

例如，在通货膨胀率急剧上升、再融资成本高企、客户预算有限的背景下，选择限制消费，坚持可持续道路，显然是更理智的；例如，要抓住政府在ESG方面数万亿美元的税收减免、补贴，就真的需要启动企业可持续发展项目。

安永战略和交易业务高级经理Sebastian Binder展示的一张交易数据分析图显示，市场正在从一个“绿色折扣”时期过渡到“绿色溢价”时期——例如，在化学行业的美股上市企业中，三年前，“绿色”概念领导者和落后者的股价有60%的差异，现在它们的差价几乎是100%。“那些不是‘洗绿’，而是真正拥有ESG商业战略为核心的公司，市盈率要高得多，吸引了大约十倍于平均额度的投资。”Sebastian说。

想象“未来农场”和“终极食品”的模样

创新技术是历史演变的催化剂。技术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么？这是我来到此次CES一直想追问的一个朴素问题。今年，CES与世界艺术与科学学院 (WAAS)合作，首次推出了“人人享有安全”主题，聚焦技术如何帮助人们解决世界上最紧迫的问题，尤其是如何应对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挑战之一——养活不断增长的全球人口。

如何为全球万亿人口创造一个可持续的食品供应系统？有着生物学、化学、AI、计算机背景的各路科技公司创业者和科学家拿出了自己最大胆、富有创造力的方案。

David Friedberg是Production Board的CEO，这是美国首个科技农业独角兽公司。该公司总部设在旧金山，正在通过重新构想全球生产系统来重塑食品和农业生产体系，使成本、能源、碳足迹至少减少10倍。

“我们使用基因编辑、精密发酵等技术，以更低的成本、更个性化的方式生产人们想要消费的食物。”David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天体物理学学位，在谷歌担任过多个职位。他上一次创立的公司提供分析数字工具，帮助世界各地的农民可持续地提高生产力，并最终被孟山都公司收购。

Production Board正在推进的一个项目类似于“饮料打印机”，有机会在2024年投入市场。使用基础原料加某个特殊配方，人们可以在家里“打印”自己喜欢的各种饮料。“咖啡、茶、果汁、苏打水、葡萄酒的化学成分只有1%的区别。所以你可以自己在家添加这1%的不同元素，获得任何你想要的饮料。”David介绍，这种技术比原始饮料生产便宜50%至75%，并可以减少90%的碳足迹和用水量。

Jasmin Hume是Shiru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她拥有纽约大学的蛋白质工程博士学位。Shiru是一家创造新型食物原材料的公司。

“我们利用人工智能、计算生物学和高筛选技术，对一些食物组成部分进行重组，利用精密发酵来生产任何需要的功能性食物原材料。”Jasmin介绍，“我们建立了一个包含4.5亿个天然蛋白质序列的数据库，可以为食品公司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创新原材料。这些原料并不比传统原料更贵，但它可能具有更高含量的蛋白质和更少的脂肪。”

Katie Seawell是Bowery Farming的首席商务官，此前她在星巴克工作了14年，担任过各种高级领导职务。Bowery Farming是美国最大的室内智能垂直种植农业公司，专注于绿叶蔬菜和草药。在这里，太阳光被LED灯代替，土壤和种子从地板堆放到天花板。光、水、土壤、温度等一切环境因素被人为精密控制，剔除任何可能出现的变异性因素，农作物365天持续生长。

“这是一个使用传感器、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综合系统，在植物需要的时候准确地给予它们所需要的东西。因此，你可以让生菜和菠菜并排生长在一起，并给它们不同的生长配方。”Katie介绍，室内垂直种植的意义，是用足球场大小的农场就能提供大量的食物，节约90%以上的水，并不受外界环境干扰，完全可控。

“我们的生菜平均只需要25天时间生长，而不是两、三个月；我们可以在曾经以铁矿和钢铁为主业的土地上，开始新农业种植；我们可以达到食品安全的等级，也是自然种植达不到的。”Katie说到。目前，Bowery Farming正试图在全美建立分布式的室内智能农场网络，已经在马里兰、宾夕法尼亚州、新泽西州开设三个商业农场，目标是在美国所有的城市中心附近都建立一个立体农场。

这会是未来农场和食品工业的样子么？人们对这些高科技食品的接受程度如何？传统农民会失业么？

“总有一部分地区的农民会失业，但不是因为科技农业的发展，而是因为自然资源的匮乏。农民不得不作出改变。”国际食品协会创新副总裁Vonnie Estes对界面新闻说，对于人造食品、转基因食品，确实有很多人还有保留意见，但FDA提供了专业鉴别，更多的美国年轻一代已经很大程度上接纳了更可持续的食物，这代表了未来30年的消费趋势。“但室外自然种植仍然会是主流，室内种植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充。目前，室内种植的食品占市场份额大约只占2%，但年增长是两位数的。”他指出。

围绕食品科技利弊的讨论，代表了科技对传统行业改造的悖论。我们需要科技带来的创新解决方案，也需要小心翼翼的处理其中潜藏的安全威胁。

“COVID-19 大流行、全球变暖、高昂的教育成本以及乌克兰战争导致的粮食短缺激增，说明了开发创新解决方案以解决各种人类安全问题的重要性。” 世界艺术与科学学院院长Garry Jacobs说，安全不仅是生命安全，还包括获得健康的食物、医疗保健、可持续的个人收入、优美的环境、社区安全和自由。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需要谨慎的使用科技。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教给下一代不要重复历史，要有创新和创造的勇气和远见。”